【凌厉】阎罗薨 45
终宣在路上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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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厉急喘,不由得上前半步,在丁隐重新具备效力的威慑下,又不得不刹住。
一时无人敢说话,气氛紧到呼吸也不敢放松。
风闪瞬而逝,又是落针可闻。
鬼厉只觉得自己喉头发紧,丁隐……你松手吧。
他闭了闭眼,说,这样下去,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……
丁隐笑了,你从来就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。
鬼厉不语,紧咬着牙。
丁隐喝道,放下噬魂!
鬼厉几乎是应声松手,没有一丝犹豫。凌王来不及阻止。
丁隐道,过来。
凌王大喊,别过来!……唔!
喉管被全然不同于方才的巨力掐住,凌王不得不闷哼一声。他看着鬼厉着急向这里迈了两步,心一横,顾不得近在咫尺的刀锋和近乎让他咽气的桎梏,握着丁隐一条胳膊将人过肩抡到地上。可下一步,一股力量像是劈开了地面钻出的鬼手,不容置疑将凌王整个人狠狠向下拽去!
争斗间凌王看见丁隐双目已经逐渐赤红,心下不由一凉。二人在地上过了两招,次次凌王只觉得对方力大难以招架,他终究被对方掐着咽喉提起来。
再站起身时,身前衣襟已被撕烂或划开大半,一道豁口横亘胸前,肉都翻开。
丁隐尚嫌不够,在鬼厉几乎结出寒冰的眼神里,垂直着原本的刀口,又划了一道。
他把握着轻重,痕迹不深,却有血汩汩地流下来。他制紧了凌王的咽喉,像是就要他在这儿放放血。
赤红的绝望的花滴滴点点开在泥泞地里。
凌王低声的喘息一下一下荡进鬼厉耳中。
鬼厉一步步,手无寸铁,走向二人。
凌王低低地说,别听他的——
鬼厉打断了他。他转向丁隐,道,换我当人质,你放了他。
二人都是一怔。
凌王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沉了下去,难看至极。
他咬着牙说,不允许。本王不允许!
丁隐顺势便冲着他的脸揍了一拳,凌王的唇不得不抿紧,以阻挡随着断牙涌出的鲜血。
他被巨大冲力推向一边,终于忍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。待凌王调整身形回转过来,丁隐已经胁着鬼厉往密林深处退去。
那林子暗绿,葱郁极了,在喑哑的天色里如张开巨口,行将吞没那二人的身影。
凌王心神晃动,激愤得几乎连目光都模糊。他狠狠咬着唇,皓齿撕扯全无血色的下唇,从中鲜红丝丝缕缕。
他步履微微一动,想跟着那二人追上去,却随着五王身后一句“且慢”,在场数十架弓弩便已齐齐举起。
凌王缓缓转过身。
五王看着他脸色,只觉得心惊。好似在那凌王背后,连天光都黯淡下来,乌云压顶,闷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嘱咐手下看紧了凌王,自己倒是想带几人抽身去将丁隐和鬼厉一网打尽。
刚动了两步,眼前身影一闪。元凌几乎背负一身寒意,抿着血丝挡在他眼前。
他眉梢微扬,神情倨傲,五王却知道这是他隐怒不发的征兆。
他就这么睥睨着五王,咝咝道,想跟?你算什么东西。
林中凉气重,湿意几乎随着脚底向上爬。又被近在咫尺的丁隐逼着,鬼厉只觉得心头沉沉,连身子也僵硬起来。
他抬起头,眯起眼去看微茫的天光。
曾几何时,他也走过这么一片盘根错节的山林,跌跌撞撞地,跟在一个少年的身后,只因为担心他独身采药。
这是百年来,他初尝挂心滋味。那时又何曾想到,而后牵肠挂肚千回百转都只为他,为他笑,怒,喜,悲,为他奔波操劳,为他驰骋天下,为他双手是血,也为他身陷如此狂风巨浪。
如若命运如此刻丁隐那一把长剑似的抵在他喉间,鬼厉便只觉得,他确乎感受到了那样霸道的压迫,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,并在这样久违的与天斗与人斗中再尝生命鲜活,人世缤纷。
但要问他有否后悔,他一定回答,胸中从无半点后悔。
直到脚下的枯枝败叶已经潮湿到再踩不出一丝断裂声响,丁隐这才停了下来。
鬼厉跟着他停下来。阴气森凉,他身上伤口许多,又受气。此刻觉得下腹略有沉坠的难受,不自觉微微佝偻了身子,双手护住腹部。
丁隐道,无需做此挣扎了,你手上没有那烧火棍,定打不过我,还是不要白费力气。
鬼厉不言,只是喉间轻轻一动。
丁隐笑,你就当真这么宝贝那个孩子?
鬼厉不想长他气焰,忍着气转开了身子。
他听见背后一句,事到如今,你就非如此防着我吗?
那人在他背后,近乎失态道,若要动手,我何苦耐到而今!你当真全然不懂我心意!
鬼厉不应。过了良久,丁隐才像是平息下来般,又悔了,竟带着丝讨好意味,从背后小心翼翼拉他,小凡……
他一声唤,回忆里的苦闷哀伤翻起了七八成。念及方才他对凌王所为,鬼厉甩开他手,几乎暴戾喝道,别这么叫我!
他挥手时半旋过身子,却只见丁隐此时眼光中有深邃刻骨的痛意。他散乱着头发,眉眼明明妖冶又凶狠,可就就着如此,慢慢落下一滴泪来。
他说,本来……本来我们何至于如此?小凡。是师叔错了……
丁隐极慢地合上眼。
他说,是我顽劣。我分明早知你有情,你偷亲我那时……我分明醒着。
鬼厉狠狠怔住。
丁隐重复,是我……是我顽劣。
空地上,所有弓弩都箭在弦上,一触即发。
元汐被凌王嘲弄得一愣,猛然反应过来,心下勃然大怒,却又不敢发泄。拳头攥在身侧,簌簌颤抖。
元汐说,四哥,你还要嘴硬。
凌王不看他,径直转向元汐身后甲士,喝道,玄甲何在?!
他浑身血污,胸前伤口狰狞可怖,可周身愣没有一点狼狈。声音一出,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,似乎又是那个骑在马背上无可匹敌的战神。众甲士怔然,只这一句出口,便觉得风云都变了色,心神下意识地想追随着他纵横沙场而去。
他们本就是自凌王麾下练出来的,若非元汐心思玲珑,剽窃了西南一战的硕果,以半虎符号令要挟,他们怎会不得不从。
凌王虽未朝着元汐去,元汐却一下被他这四字吓得变了脸色,大声重申,四哥你窝藏朝廷重犯,父皇三令五申,通缉遍及天下,你却秘而不交。如此行为,轻则违逆,重则谋反,难道此刻还妄想调遣官兵不成?!
凌王撇头,冲着元汐方向呸出一口血。他又抬起头来,阴鸷眼神一转,锁定元汐面中央。元汐不由自主退了步。
他一退,凌王一笑,反倒不进了。转而面向众甲士,堂堂道,元凌身为皇子,谨记祖训,只知有国,不知有家。多年以来,谁抛头颅洒热血,忘我以肉身安定边地、开疆扩土,又是谁小人戚戚,不敢刺刀向敌反而同室操戈,沉溺同根血脉内斗而不休。本王平日不争,不意味如此关键时刻不将作为,放任居心叵测之徒,以窃来之兵权吆喝我血性之军!
此语一出,不少玄甲军面有松动,放下了手。
有一便有二,渐渐地,半数弓箭都撤下手来,真正具威慑力的弩不剩几支。
元汐心下慌张,怒极反笑,四哥莫欺我口笨舌头短,在这狡辩不休为自己开脱!
凌王背身,看他也不看,接道,是谁狡辩,又是谁精于口舌?且无需听你我二人辩驳,史官亦可给五弟你答案。
元汐急喘,喊破了音:一派胡言!
凌王哼笑,胡言?众将士,这胡言可比那正义之辞有些道理否?
已经有人不由在纷纷点头,甚至有胆大的,松开手上武器,向凌王迈步过去,想要站在他身后。
元汐怒及巅峰,再也端不住什么皇子架子,丧心病狂抽出身边甲士的剑,把人砍倒,夺过他手中的弓弩,气冲冲地端起来,直直冲着凌王。
另一手从腰间摸出一半虎符高举,恨声道,阵前脱逃者斩!
有人停住,五王复又恶狠狠道,格杀勿论!叛逃者罪加一等,大刑株连!
凌王身形顿住。方才心有动摇的几个,听到株连之后,犹豫半晌,到底向回退去。
五王又喊,弓都给本王举起来!
少顷,五王环视那几十人一圈,这才稍许满意。
他高举着那虎符,喘着粗气,转过身子,盯着凌王。
说,你便就擒吧。
这句话的志得意满只保持了几个字,说到最后,元汐脸色越来越差,似有所觉,猛地愣住了。
方才还“不敢动弹”的凌王,终于冲着他,缓缓回过了身子。
元汐只觉得那是只方才锁定了猎物的豹子,蓄势待发地盯向了他。
凌王挑唇,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。
脸色却严肃至极。
凌王说,是么。
这二字话音刚落,突然漫山遍野伸出了比刚才多得多的弓弩,人数是五王与九王人马的十余倍。阵前为首的冥魇走上来,略施一礼。
说,冥衣楼,在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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