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启深】渡行
天街小雨润如酥。
长阶上有些青苔,石头路坑坑洼洼,下雨更是透着股子肉眼可见的冷清。陈深滑了一下,正弯下身检查裤脚和鞋面上蹭着的泥。旁边黑色的皮质行李箱自己没站稳,倒翻下去。
陈深擦了鞋,再回头,箱子已经咕噜噜顺着台阶滚到下一个平台。
他像是有点跟自己生气,那股气又转而熄了,只叹了一口,重新往下迈去。
他大学毕业刚一阵子。现在是改革开放的第二年,一届的同学们纷纷下海。多少人争着抢着挤破脑袋往沿海城市走,去开放城市,去经济特区。班里最浪的陈深反而安分去了家里安排的国企,没干一阵子,便有往上爬的趋势。单位把他分到重庆,算是给他一个施展拳脚的天地。
上海本身就是改革开放的大本营。再加上也许骨子里的地缘情结,他上海的同学们少有出省的,更别说跑到这么深入的腹地来。在他们那帮子见惯了十里洋场的同学眼里,重庆就是个山不转水转的穷乡僻壤,一天三餐食刚打来的野味,出个门等同下山也似。
因此上海那边来人不多,好在比较团结。几个来得早的牵头做了“重庆上海帮”,每年有例行聚会。
陈深用房东给他的一串钥匙里最袖珍的那个打开了信箱。展封看了,里面是邀请函,是以前在上海念的高中的同学聚会。
函是徐碧城给他发的。那是比他低几届的学妹,因为一点旧事,总爱叫他老师。那姑娘嫁的早,在湖南读的大学,就近着嫁到重庆了,在这生活了好一阵子。
重庆是个天生浓墨重彩的地方。建市不过几十年,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发生过。
单对于陈深来说,这里的生活的确不比上海精彩。
他在这里住了两日,每天的生活娱乐竟然仅仅是下班之后能听见隔壁传来的吉他声。
那时候吉他还是个稀罕物,住隔壁的一定是个赶潮流的,因为他唱的是支美国民歌:
我今日上山漫游,梅姬,眺望山下的景致;小溪荡漾水车响,梅姬,仿佛当年周游时……
那人唱得很好听,音调邈远绵长,听着心神放松。
陈深是个道地上海人,并不怎能吃得惯辣。来了几日,吃不好喝不好,肉眼可见地瘦了几斤。好在有这声音伴着入睡,起码夜夜甜梦。
去聚会的时候,陈深好好打扮了一下,穿着小西装,抹了摩斯。满心带着放浪形骸的期待去的,到了地方,咖啡厅里的小包厢,里面徐碧城,她丈夫唐山海,除此以外再有俩人,陈深依稀知道他们也是同一个高中的,可一点印象也没有,面生的很。
那两个人也并不讨人喜欢。进门的时候,在天花乱坠地聊炒期货,手舞足蹈。后来又说,说深哥出落得越发漂亮,从前在学校里叱咤风云,那时候也是思想不开化,竟然没想过你是个Omega……
陈深眉毛都没动,徐碧城却看出他厌烦。待中间歇息时,约陈深到门外。陈深夹了支樱花烟,徐碧城踮着脚尖,为他点上火。
我错了。她说。又说,他们都不好玩,是因为吃得开的今天都没来。我认识一位长沙的,是我大学同学,现在也在重庆。他不来,好多人就不想来了……
听她这么说,陈深本能地有些反感。又觉得他今天,甚至于早先的许多不幸,都有地方可以算账了似的。
陈深说,你说的谁,介绍给我认识认识。
下一个周末,徐碧城帮他把这个人约了出来。
陈深本来是抱着不服气的心去的。见到那人第一面,他的心砰地一下,肚子里的气一下消了一半。
另一半也很快消去。
那时候张启山很轻地询问他,你喝酒吗?
他蹙着眉拒绝。
而后张启山做了一个明明十分失礼,放在他身上却合情合理的举动。他俯下身子,自然地扶住他的肩,保持着正常的距离,轻轻地在陈深颈间嗅了嗅。
陈深身上的酒味一下子散发出来。
操,那是他发情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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