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选择下海

【凌厉】阎罗薨 32

丁隐轻迈步，走进屋来。对他露出一个笑。

 

凌王不得不回笑。

 

丁隐轻轻坐下，手盖在膝上。

 

道，九殿下一会便到。失礼。

 

凌王说，确实失礼，本王让阁下坐了么？

 

丁隐微愕，等到他脑子里反应过来，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 

丁隐说，凌王殿下着实厉害，不知道的，倒以为是我要有求于殿下。

 

凌王长久看着他，终究别过头去。

 

 

之后，九王匆匆赶来。到底还没与凌王撕破脸皮，他做弟弟的，该有的还是做得足。可九王愈是滴水不漏，凌王心里就越是沉重，越是隐忧。

 

九王终是答应了替鬼厉说情，却提出一个条件。

 

九王说，四哥看九弟这门客，他留在这儿，其实是大大屈了才。弟弟一直想替他谋个一官半职。

 

凌王看着丁隐不语。

 

九王又唤了一句，四哥。

 

凌王道，今日先到此为止。他日有帮得上的，做哥哥的一定尽力。

 

 

九王与丁隐送凌王到王府门口。

 

九王引路在前，丁隐护在他之后。

 

轻轻说，我建议四殿下点了这个头。

 

凌王不理。

 

丁隐不卑不亢说，四殿下可记得，七八年前离开山中时，给张小凡留下了一封信？

 

凌王一下子回过头。

 

他盛怒地看见丁隐挑起的一边嘴角。

 

丁隐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。说，那封信里详述了四殿下为拿到赤魂石而付出的努力。天下熟人不知要赤魂石便是要这江山？天帝若读到了信……谋危社稷，可是十恶之首。

 

凌王眸色深深，愈是怒火攻心，愈是默然无声。

 

他瞧了丁隐一眼。

 

道，你去翻过他的宅子。

 

丁隐说，正是。

 

凌王说，从今以后，还请你注意千万不要给我留下一丁点把柄。否则，你看了什么不应看的，碰了什么不应碰的。待到了结之日，我定会剐你双目，断你手筋。

 

丁隐停了步，站在九王身侧，遥遥目送他登上马车。

 

笑道，小的谨记。

 

 

过了两日，趁天帝刚消了余怒，凌王适时提出暂且赦免鬼厉此次的失误，召回钦差。有了凌王几日的奔波走动，事情好解决得多。事态也确乎还未走到必须收回成命的那一步。

 

凌王跪在殿上谢了恩。天帝起身，大太监高喊退朝。

 

凌王跪着，尚未起身，便听见有直臣道，真是祸水。

 

十一赶紧看了凌王一眼。

 

凌王听见了。顿住了，没动。

 

他想。值得吗？如果鬼厉终将与丁隐走到一起。又或者鬼厉从头到尾便始终属于丁隐。

 

他为他丢弃尊严，额首贴地匍匐追随他的衣摆。

 

可鬼厉永远都不会知道。

 

值得吗？

 

凌王想。

 

值得。

 

他从地上慢慢地站直身子。

 

 

于是在九王借一件小事的时机替丁隐邀功的时候，元凌咬紧了牙关，按捺下心底疯长的怒意，上前一步。

 

他当着天帝，一字一句地把丁隐夸了一遍，捎带手在字里行间带了九王与天帝本人。他本就会说话，措辞庖丁解牛，毫厘不差，字字珠玑敲在要处。又得天帝信任。为丁隐这么一美言，说得龙颜大悦，当即准了九王和丁隐的要求。

 

大太监念，昊天有命，皇帝诏曰……迁为西南府尹血公子之少府尹，下旨即日启程，不得有误。

 

凌王脸色急转直下。

 

却见丁隐笑着远远望他，眼光流转。

 

在元凌僵硬的注视中，丁隐缓缓下跪，附身，谢恩。

刻意放的慢吞吞，洋洋得色，遮掩不住的炫耀意味。

 

元凌双拳在宽袍广袖中攥得失了知觉。

 

 

元凌寝食难安。

 

只要一刻想起丁隐已经启程前往鬼厉处，自己却仍然被万务缠身，围困在这深宫之内。他的心便一刻都不宁。

 

最初是怨怒，愤恨，到后来不那么激烈了，被这感情消磨得两颊都瘦得凹下去，面上颧骨凸得厉害，只余下一双潼潼的眼，在清癯的眼眶中隐有光华。

 

十一看得他心疼。

 

道，哥，你不如就去西南看一眼，无论如何也不能……

 

又叹了口气，说，罢了，我不再说，哥你也莫要多想。但去看看，名称言顺。

 

凌王拳头撑着侧额，很头疼似的看着他。自嘲地笑。

 

说，明知道是脱不开的身，怎么还这样开四哥玩笑。

 

十一说，可这样太伤身子了，嫂子也不知道你在这这么受苦。不然他得多难过。

 

凌王一下子直起身子说，你不许透露他一字。

 

十一说，我知我知。

 

又说，哥，父皇是故意拿事情绊着你，叫人看着你。九哥在后宫一定有人，下了心思要走这么条路拆你们。九哥怕你和嫂子勠力同心难对付，父皇何尝不是如此。可……可……就真的没有破解之法了吗？

 

十一急的跺脚，把自己发髻都揉乱。

 

凌王伸出手去，安抚地拍着他的脑袋。哪怕自己的内心也是惶恐不定。

 

十一突然道，四哥……脱衣服。

 

凌王一愣。

 

十一道，四哥不方便去，但十一方便去。几日之内，四哥称个病勿要见朝臣，我到底帮四哥顶过去。有什么折子，我替四哥批阅。

 

元凌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。他有些讶异地抬头来，瞪着眼睛看着十一。他的十一弟不知何时也长大了，骨架子成熟许多，一双眼却依然澄澈通明如鹿。

 

十一说，请四哥放心！

 

他握了握凌王的手。

 

凌王犹豫了一阵子。

 

终于心底冲动压倒一切。他握紧十一的手，道，好，便如此。

 

霍然起身，衣袂飘飘向外走去。

 

背影掩不住的轻快与雀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