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选择下海

【时木】子时方休 3

今晚时樾并没有再离开。

 

他拥着方木入睡，二人共眠于一张床。

 

凌晨两点多，方木睁开了眼睛。

 

浑身都疼，脑袋也疼。又疼又晕。胃酸上反，一股恶心的感觉。总之全身上下，没有舒服的地方。

 

时樾之前被他的眼泪震住，再然后方木便很快入睡。时樾并没有再为了帮他清理而把他弄醒。

 

方木忍下不适，努力撑起身子，坐起来，扶着墙，慢慢走向浴室。

 

浴室门关闭，灯亮起，暖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泄漏。水声，排气声，方木的哭声。

 

时樾睁开眼。

 

 

这场清理断断续续，约摸快持续了一个小时。

 

时樾在黑暗中晶晶亮的眸子，如一双黑曜石。他注视着床头的电子表走数，不知沉浸在何处思绪，眼皮都不眨。

 

临近三点，声响才停下，方木拉开门出来。

 

方木走到床边，看见时樾的神情，怔了一下。却也不多意外。

 

他艰难迈开腿，小心爬上床。时樾并没有去扶他，只是侧身让出一些空间。

 

天知道方木多感激他没有擅动。

 

他费劲地靠在床头。闭了闭眼，又睁开。双手交叠在腹部。微仰着下巴，莹润的眸子望向虚空。

 

那里有一个烟雾探测器，在黑暗中断断续续闪着红点。

 

方木想。时樾。

就是那个红点。

 

 

良久。

 

几乎寅时的凉夜里，两个男人就这么并排倚靠在一张床上。

 

方木开口说，你会抽烟么？

 

时樾扑哧一声。

 

方木也不恼。他的手肘枕着枕头靠过去，凑近时樾，一双鹿眼将醒未醒似的，真诚地说，我教你吧？

 

时樾出社会得早，特种兵履历之前，在军校里什么玩意不敢试。一来烟龄够长。瘾不大，每日抽到就行。却这烟瘾就算不大，到底是有，烟盒时刻随身的程度。这会儿一个小警察，顶着这么天真烂漫的一张脸，说要教他。要是让郄浩他们听见了，还得时樾板起面孔叫他们别给老子笑出声。

 

但此刻，时樾也不驳他。

 

只是温柔地说好。

 

他受不了方木的样子。

 

几根手指虚搭在被角上，可爱兮兮地攥着小拳头。

 

说“我教你吧”的时候，暗光下的眼角眉梢竟全是媚意。

 

这条子不正经起来，比别的谁不正经都要辣得多。

 

 

他们酒吧圈子里风靡过一个事，一个女老板。泡了个警察，爱情长跑八年，领证前夕，那女老板场子里卖药的窝点给连窝儿端了，老板也锒铛。这件事在圈子里一时成为谈资。开酒吧的，尤其是场子开大了，又是在这天子脚下的大都市，什么前卫的事儿没有，没准哪天赶上哪条，那就是法律里还没来得及添上的乱子。这事一出，除了少数混不吝的，基本都是人人自危的状态。

 

时樾自问LUCIDDREAM没做过亏心事。却也免不了在心里跟大众一块儿感叹警察这行儿水深。睡了八年的枕边人了，奔着海枯石烂去的，一转脸，把自个儿身家性命都赔上了，谁能说这生活不戏剧。大家都说，干这行的可真不能惹上。能忍，敢翻脸，这一翻脸，六亲不认。

 

第一夜他摸着喝懵了的方木的屁股，轻而易举从牛仔裤兜里翻出警官证来，即使早有预料，心里还是一悚。挺精神一小伙儿，名字不错。时樾品位里，方字，木字，都是大合他心意的。这便是不错了。早知道了他名字，方木自己写在吧台上给他自我介绍的时候，他便也心照不宣地当成了初见。重新调出当时眼里的惊羡，哄得他开心便是了。

 

方木老实，比起他昔日几个情人，非常好哄。性格好。脾气好。身条也好，盘靓条顺的。真做起来，安静，乖巧，柔顺，什么姿势都照摆。

 

在当下他看他这一眼之前，时樾一直只认为他是个好床伴。

 

可刚才方木瞧他这一眼，清纯又媚。内里风情无法言说。

 

时樾便想，要是这么一尤物，在我身边潜伏了八年，就为了哪天搞我一下。

 

——我也认了。

 

 

时樾很慷慨，订的房好，酒店的露台也大。

 

方木坐在露台边缘。

 

时樾拎着件浴袍出来，合上拉门。看着方木。晚风吹起他额前软绵绵的刘海儿，风止时，粟色的发时不时柔顺地搭下来。

 

时樾皱眉。

 

他走过去。想把浴袍直接给方木披上，终究放下了手。转而轻轻掷到了方木怀里。方木低头看了看，没有推辞，咬着滤嘴把浴袍给自己披上了。

 

方木坐在边上的栏杆上，一条腿架着，另一条腿垂在外头。他没有穿鞋，白生生的脚趾头露在外面。

 

时樾说，坐这么边上，是觉得拉风么？

 

方木不置可否。

 

时樾双手抚上栏杆，借力一撑，身子一纵，两条长腿一个剪刀翻越过去。栏杆外头就是林立的高楼，方木傻了，下意识伸手去抓，定睛一看，却见时樾落在底下一个小平台上。

 

他们所在的房间在一条走道的尽头，正是建筑物的四角上。这个酒店恰巧在四个顶角都有个小花圃的设计，时樾正落在那花圃上。方木松了口气。可这花圃到底是装饰，既没有防护措施，本身牢不牢靠也未可知。这还是在深夜，要是在白天，铁定有人站在底下围观，想着又有人要跳楼了。

 

方木吁了口气，问，时樾，你是非要比我拉风吗？

 

时樾几乎是白了他一眼，我是想万一摔下去了，我还来得及垫你下头。

 

其实心里想的是，给他壮胆。他瞧着方木坐在这高处，腿都僵着，夹烟的手也颤颤的样子。怕是这小警察还有点儿恐高。

 

方木蹙了蹙眉。他眼睛有些红，是哭过的那种红。闻言，他用指腹捂了捂眼睛，像是一时有流泪的冲动，又生忍下去了。看来当下生死问题对他，仍有些太敏感。时樾话已出口，还是有些后悔。

 

他披着时樾给的浴袍，夹着烟坐在那儿。半晌，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。

 

时樾挑眉。心里想的是，噢哟？

 

方木却不多言。

 

时樾利落地撑起身子，跃上去，坐在方木身边。

 

两人并肩坐着，看着一派繁华的夜景。

 

今夜月明星稀。一轮耀眼的月盘，映亮了小半边的天。清辉从深紫的云层后头透出来。旁边三两颗淡星。

 

夜很安静。三两声鸟啼。今夜幸运，楼下马路上连个狂歌的醉汉也没有。

 

一切都宁谧无比。

 

 

时樾的头靠在方木肩上。

 

方木没有躲。

 

时樾故意闭眼嗅了嗅。

 

说，真香。

 

方木不答。

 

时樾说，你平时抽得多么。

 

他等着这小警察说，不多。

 

谁知方木说，多。

 

时樾本准备好的回应噎在喉咙里，滚了两圈，只能说，少抽，注意身体。

 

注意身体这句关怀却像个开关。时樾觉得自己所枕的这具躯体一下子激动起来。

 

方木呼吸变得剧烈。一眨眼，一串泪啪嗒落下来，掉在时樾肩头。

 

时樾不言声。

 

又是一串，再是。止不尽的眼泪。像海潮，像要将他淹没。

 

 

两人静静抽着烟。

 

时樾一直在找寻一个开口询问的时机。他这么会审时度势的机会主义，居然愣是没有寻着一个见缝插针的当口。

 

他的情绪太过激烈，太过绝望，是一种绵密的抑郁，像个茧套缠拢着，让人无迹可寻。

 

直到方木自己开口。

 

那是一根烟已经抽完的时候。

 

方木说。你知道就在这夜色下，有无辜的人，在死亡，在面临病痛，在被歹人侵犯，在挣扎求生。

 

方木说，有那么多，本不应该发生在这世上的操蛋事，在我无能为力，无法挽回的地方发生着。

 

方木说，在我正常上班的时候，在我在安全的街上走的时候，在我与伙伴一起安享一顿饭的时候，在我平安开心地过每一天的时候……

 

他慢慢说得有点哽咽。

 

方木哭着说，他们……他们向我求救了……时樾，你知道吗——陆海涛抓着我的腿，手指都抓进我的肉里……而我却……我只能看着，时樾，我只能看着……

 

时樾望着远方，眼睛微微眯起来。

 

他共担着他的情绪，却最终，无奈地闭上眼。

 

 

最终方木是被时樾抱回床上的。

 

他许是冷极了，抱着时樾就不撒手，睡梦中怀抱也紧得拉不开。时樾费了些劲才把他弄到床上。一沾床垫，方木像是只入水的八爪鱼似的活泛过来，又一下子七手八脚紧紧地抱住了被子。

 

时樾嘴唇抿着，细细瞧着他。

 

最终只是伸出拇指，为他抹去了脸上残留的泪痕。

 

 

方木醒来的时候，时樾不在。他自己抱着被褥，结果这些该盖在身上的，分毫没有在他身上。倒是时樾的外套披在他的肩上，暖的。上面有他的体温与香气。

 

方木躺在床上，木木地愣了一会。哭到睡着的结果是眼睛黏糊糊的，又累又肿，睁不开。方木揉了揉眼睛，这才清醒。

 

清晨的空气是最凉。方木把时樾留给他的衣服叠好，再仔细把自己手脚都盖进被子里。他这才想起来，也是奇了怪了，他竟然和一个大男人同盖一床被子，还睡得这样没心没肺。这种无所谓，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久违的了。

 

想到时樾，方木不由得担心起他的衣着来。这么凉的早晨，他把外套给他这个坐拥一床被子的人留下了，他自己可要怎么办才好？

 

 

时樾没有让他操心太久。

 

门卡一刷，人走进来。还是提着两份早餐。这次买的是港式茶点，有虾饺烧麦，有叉烧包菠萝包，一兜子萝卜糕，还有丝袜奶茶。

 

时樾提着早点走到床边，顺手坐下，问，你吃什么？

 

他只穿一件黑色工字背心，健壮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。更漂亮的是他完美的倒三角。

 

方木一言不发地看了一会儿，才好像处变不惊地，把眼神移到食物上。

 

时樾心里偷笑。

 

方木启唇，问，昨天你也是买了早餐回来吃的吗？

 

时樾说，对啊。

 

方木无端端问了句，为什么？

 

时樾对答如流，为了看你久一点啊。

 

方木抿了抿嘴唇，低下脑袋不说话了。

 

时樾以为他小胜一次，开始动手拆包装。

 

方木轻轻说，满口瞎说。

 

说着蹒跚着下床。时樾不动，塞了口榴莲酥在嘴里，囫囵问你去干嘛？

 

方木说，我要回家一趟，还要上班。

 

时樾也不阻拦，说，那你把东西带上。

 

方木穿好衣服，竟也顺从地走过来，从时樾手中接过了他买好的早点。

 

 

提着精致的早点走在晨间风平浪静的林荫道上，快到家门口，方木这才突然觉得哪里不对。

 

祖国尚未统一，靖边壮志未酬，我这，我这是在谈恋爱么？

tbc

靠肩膀感觉是个依赖人的姿势，有点撒娇，适合时哥哥耍流氓，也适合老实巴交公主。老实巴交公主最喜欢被人依靠了。

说白了就是这张图非常戳戳戳戳戳戳我。